【佳昱】滴滴恋爱
马佳看着车窗里的年轻车主对着酒精测量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挺瘦一小孩气还挺足。
吹完了小孩抬起头来，眼巴巴瞅着仪器上的数字，遮住大半个脸的眼镜下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委屈得好像要掉下泪来。
看得铁面无私一马佳都有点不忍，故作镇定地看向表盘。
嘿，还真没酒驾。
马佳挠挠头。
“不是、那你刚刚开车怎么那样啊，跟绕桩走位似的。”
小孩更委屈了，“警察叔......哥哥，我真没喝酒。”
马佳低头看着脑袋探出来小半个的年轻人，小脸，绒绒的头发，你要说是没成年也不是不信。
“......多大了？”
“二十一。”
“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小孩乖乖巧巧上交，别说身份证，驾照学生证都一并上交了。
蔡程昱，九八年生人，二十一岁。......得，上周才拿下驾照来。
马佳斟酌一下一开口还是挺伤人。“就这么着过了考试？”
蔡程昱脸红了。“刚上路......有点紧张。”声音也粘粘的，像是喉咙里呜呜的某种小动物。
马佳再看看紫得发亮的MINI Cooper，大街上实在扎眼。犹豫一下，“自己的车？”
“嗯。”
也是，车倒是不便宜，改装成这么个颜色跟个卡丁车似的。看不出来还是个富二代，怎么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马佳无奈地撕了一张条，“这个点儿算是晚高峰，车开成这样太影响后面车了，扣两分罚款五十哈，十五天内记得到交警大队交罚款。成那走吧下次注意，”马佳一敬礼熟练地背出最近大队要求每个人背诵的贯口，“不喝酒，多睡眠，行车上路才安全，平安才是回家最……你、你能顺着道开走吗？”
蔡程昱快哭了。
马佳抬表看一眼，“等我三分钟。”
三分钟后马佳和交班的同志一敬礼，敲了敲卡丁车的车窗。“介意我开你车吗？”
于是马佳在夜风里开着车，旁边坐着蔡程昱。
“大学生？”
蔡程昱嗯嗯点头。“音乐学院大四的。”
“刚开始开车啊？”
蔡程昱脸一红。“在剧院实习，离得学校远，所以刚开始开车。”
“昂。那个，地铁啊公交什么的没顺道的？”马佳觉得话里意思有点太明显了。
蔡程昱声如蚊呐应了声。
马佳心软了。说“你看，你把稳这方向盘，这不就不跑偏了吗，你别老晃它。”
蔡程昱目不转睛看得认真，马佳想孩子在学校想来也是好学生。
末了蔡程昱有点不好意思。“警察哥哥，上周我超速也是您扣的我。”
马佳这可想起来了。挠头。“那这是咋回事呢。”
蔡程昱有点急了。“我，我觉得开车就像我唱高音似的，就有时候有点太冲了，太炸了，就跟我有点忍不住油门踩大了一样。老师和我说你起太高了，悠着点，我一紧张，就、就跟今天开的似的，垮了。
马佳乐了。小孩还挺可爱。说那你唱个，我听听。
“唱什么啊。”
“你什么拿手唱什么。”
蔡程昱唱了一段春风为何唤醒我。一开口和刚刚黏糊糊的声音判若两人，清亮高昂，好像太阳破开了云层。
马佳一听笑了。“好听，真好听。弟弟你嗓子真好。就是我有点懂你意思了，确实是有点冲。”
蔡程昱有点失落地低头。右眼下面一颗小痣也没精打采低落着。
马佳心软塌塌的。“小蔡你听我说，你这心呢，别跟调走，跟感情走。开车呢，你别跟方向盘走，跟方向感走。顺着，别绷着，就不出错咯。”
车到下一个路口了。马佳说你可以了吗？
蔡程昱咬咬嘴唇，点点头。
马佳说好。那拜拜啦。
“谢谢警察哥哥。”
“嗨不用这么叫。”马佳指指自己铭牌。“马佳。”
马佳扬扬手。紫色卡丁车不算快，但平平稳稳地上路了。
马佳站在房檐下抽了一根烟的功夫，雨非但没停，还有愈演愈大的趋势。刚把队里的车交了班就发现自个儿电动车坏了，家倒是腿着也能回去的距离，就是以前出任务半月板受过伤，阴天下雨阴着疼，一时迈不开步子。
人民交警马佳心想那打个车吧。
刚滴滴没一分钟呢，嘀嘀两声喇叭，马佳抬眼一看，嚯，这不小蔡弟弟的紫色卡丁车吗。
车窗摇下来。小蔡弟弟还是笑眯眯的眼睛软乎乎的调子，“佳哥雨太大了，快上车呀。”
马佳坐上去，“嚯小蔡，这进步神速啊，都当上滴滴司机了。”
蔡程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没佳哥，我正好来交罚款就遇着您了……”
马佳一看手机，嘿确实还没车接单呢。
蔡程昱说佳哥我送你回去吧。
马佳也不是扭捏的人，顺手取消了订单把副驾安全带系上了。“哈哈交了就好。怎么着现在开车能行了？”
蔡程昱脸红一下。“佳哥您坐着就知道啦。”
小蔡挺爱脸红一个人。马佳想。
这一路开下来还真挺顺。外面雨噼里啪啦，马佳看着车里几张CD，说，“你们也听流行啊，我还以为只听美声呢。”
蔡程昱笑说听，我喜欢那个林俊杰。
马佳也爱听。往CD盘放了张林俊杰。跟着《当你》哼唱了几句。
蔡程昱扭过头来一笑说佳哥你唱歌真好听。
马佳心里跟着“当你的眼睛眯着笑”晃了一晃。
到了地儿蔡程昱从后座拿了把伞。
“不用不用，几步路了。”马佳刚推开门走一步就趔趄一下。
蔡程昱赶紧跑过去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开，头发湿了一片，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马佳赶紧把伞接过来给两人撑着。
“哥你没事吧？”
“没事，腿有点旧伤。”
蔡程昱不由分说非扶着马佳给送到门口。马佳把人请进来喝杯热水擦擦头发。马佳的屋子不大但是敞亮干净。外面雨帘重天色有点暗，马佳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得人暖融融的。一只法斗哼哧哼哧冲出来，撞得蔡程昱一踉跄。马佳赶紧给揽过来说果冻你干嘛呢！
蔡程昱还挺高兴说佳哥你这狗真有劲儿。
马佳笑说胖成这样可不有劲儿嘛。
蔡程昱摸了一会儿狗，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就告了辞，走的时候眼睛弯弯很高兴的样子。马佳也不知道是富二代人傻钱多帮助人就高兴吗，抱着果冻笑了一会儿惊觉自己也挺高兴。
第二天马佳一出小区门，就看见一紫色卡丁车主在那儿溜达。
小孩看见马佳开开心心举起两煎饼果子来。“佳哥早，吃早餐吗？”
下了班马佳刚换了便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熟悉的车，心里一惊。
“怎么着又罚款了？”
“没……路过就想着看佳哥你下没下班……”
“嗨真不用，几步路远，我那车子过几天就能修好。”
“佳哥你先上来吧，等修好了再说。”
就这么着一周能有五天蔡程昱下班回家开车正好能赶上马交警交班。
队里人都说怎么的佳佳，傍上大款了？
马佳踹人一屁股，“滚你丫的。”
马佳没想到随手一罚款给自己罚出个专职司机来。怪不好意思的，说程昱，哥请你吃晚饭吧。
马佳也摸不准开MINI Cooper的少爷吃什么档次的饭，问了几回想吃什么小孩都说什么都行。最后走到交警大队对面大排档一条街的时候蔡程昱说佳哥，想吃虾了。
汽车电动车鸣笛声来来往往，桌子有点油，老板哗啦抖开一张塑料布盖上，蔡程昱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老板。马佳倒是无所谓，就是没想到小孩这么接地气，亮着眼睛跟自己说“油爆虾成吗”的样子也未免有点太可爱。
两瓶豆奶一盆虾。马佳手快，剥了三个的时候看见小孩还跟一个较劲呢，白软软的手指头被钳子扎出几个印儿来，干脆上手都剥在盘子里两人夹着吃。
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一起下班一起吃晚饭的搭子。
也不能见天吃虾。大队这片的馆子都吃了个遍，蔡程昱除了虾还挺爱吃白米饭和水果沙拉。遇上蔡程昱星期天没课的时候还跑的远一点吃。吃饭的时候蔡程昱说佳哥，下周我在大剧院第一次公演，你来看吗？
马佳抹抹嘴说几号啊？
十一号。
马佳一想是调休日，说去啊怎么不去，我弟弟第一次公演我必须当亲友团去，哥还给你做个大灯牌儿，上面亮闪闪就写你名字。
蔡程昱哈哈哈笑了。
到了日子灯牌当然是没做。马佳打听半天都说送花比较好。这天没穿警服也没穿平日里的短袖短裤，笔笔挺挺穿了一身黑西装。马佳窄腰长腿，身段好的往剧院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歌唱家呢。
蔡程昱在演出里作为实习生只有一首的时间，但已经很难得了。报幕的一报蔡程昱名字马佳就挺直了腰杆儿聚精会神。
Pourquoi me réveiller. 春风为何唤醒我。
蔡程昱穿了件白色西装，站在灯光之下，跟着伴奏，开始娓娓地唱。
温柔的春风
温柔的春风啊
你为何将我唤醒
马佳知道，这回对了。
不是车上那个开不好车一边懊恼一边以歌剧作比，一开口就是直冲脑门的蔡程昱。
他是维特，是少年人唱少年事了。
散了场马佳在门口等他，蔡程昱一拍他肩膀他就把一捧花捧到他脸前来，“程昱，祝贺！”
很显然马佳一根筋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搭配来，红玫瑰配着小向日葵，搭不搭另说，倒是热烈得很。
蔡程昱有点没想到，但很高兴。隔着花踮脚抱了一下马佳，晚风花香。
马佳一看，怎么眼睛还红了呢。马佳大拇指摩挲一下蔡程昱泛红的眼角有点慌，怎么了这是？
蔡程昱仰仰头小声说春风好像把我唤醒了……
马佳笑敢情还在戏里呢。说不哭了。哥请你吃虾。
天气越来越好。还是照例那家大排档。今天车位挤，新手小蔡有点搞不定，马佳让他先点菜去，他来停车。停完一看桌子上除了两盆虾还放了两扎啤酒。
蔡程昱解释，老板说今天夏至，每桌送啤酒。
马佳点点头。摸摸出了汗的后脖颈，都夏至了。
俩西装革履帅哥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坐在个迎风的桌位。
这还是认识蔡程昱以来两人第一次喝酒。马佳人长得彪，酒量是真不行，也就没打算碰。蔡程昱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马佳也没管，年轻人嘛都爱喝几口。
马佳低头剥虾，往蔡程昱那夹，一看小碟子里堆成山了刚刚夹的还没吃呢。一抬头，嚯，这怎么比油爆虾还红呢。
马佳一看这才喝了一口啊。“程昱？程昱？怎么了你这是过敏啊还是咋的？”
蔡程昱反应都有点慢了，慢慢挪过眼珠子来，咧开嘴一笑，“没事哥！”
……怎么个没事法。
那边蔡程昱还喝呢，三口两口下去，脸红不说，醉得就知道傻笑了。
马佳头疼，哪门子事啊，喝不了酒碰这个干嘛。他把蔡程昱往自己身上揽了一点，“程昱？不难受吧？”
小孩脸滚烫，挨着他胸口摇摇头。
得，马佳也沾了一身酒气想着干脆车也别开了，过条马路去队里把电动车搬出来，“哥给你载回去吧。”
要说这马佳当初还嫌蔡程昱给那车紫了吧唧的活像个卡丁车。他这电动车是前些年搞文化月那会儿代表大队在省里歌唱大赛得了一等奖的奖品。马佳乐呵呵骑回队里一大帮平时没点新鲜事儿的大老爷们儿小姑娘们闹着装扮得五颜六色七彩祥云，夜里还发光，乍一看以为什么法器呢，马佳还挺喜欢。
马佳给蔡程昱放后座上，蔡程昱抱着花束，马佳想拿过来给放篮子里，谁成想小孩死活不撒手。没辙，马佳给他怼怀里，牵着他的两只手绕过花束放在自己腰上，“抱紧了哈”。这句蔡程昱听懂了，小脑袋乖乖贴上后背，紧紧抱住了马佳腰。
夜到这会儿才开始慢慢暗下来，四周川流不息，远处传来流浪歌手的吉他声。
蔡程昱迷迷糊糊一睁眼，靠着个厚实的肩膀，四周五彩斑斓。
“哥，咱是到魔仙堡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
马佳停下电动，拍拍小脸，程昱醒醒，你学校在哪个路上啊？
蔡程昱乐呵呵，“没走错，就在魔仙堡。”
？
马佳大他七岁，童年看的是灌篮高手，也不知道魔仙堡是个啥玩意儿，抬表一看点，这个时间学校也到门禁了，大半夜给蔡程昱整个处分也是划不来，得，拉回自己高老庄吧。
进了家马佳说你坐好我拿毛巾给你擦擦脸，蔡程昱睁开眼，果冻的一张大脸怼在他面前直汪汪，蔡程昱不乐了开始哭，佳哥你怎么这样了呢。
马佳出来一脸崩溃，蔡程昱闭着眼睛说小魔仙变变变，睁开眼一看嘿佳哥又回来了。
……蔡程昱你还觉得自己挺牛逼
“坐好了！”马佳给他按沙发上，一下一下给小孩擦脸，力道大得跟给果冻洗澡没什么差，小孩倒是不说话了，热毛巾往下一拿马佳一看，更红了。
马佳换好了睡衣给蔡程昱拿了件自己的T恤说你自己能穿吗？
蔡程昱点点头，往头上一套就套反了，马佳说得得得我来吧伺候吧爷。
平时乖乖巧巧一个孩子，没想到醉了还挺不省心。
蔡程昱腾出了手拿起床头柜旁边的相框，是马佳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年轻，刚穿上制服，精精神神一哥。
“哥你真帅。”
“昂那确实是。”
蔡程昱迷蒙一双醉眼，心里嗡嗡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加戏，想这么帅一哥，我好想拥有。张口不知道怎么说，“我，我真喜欢每天和佳哥一起下班吃饭啊。”
“我也挺喜欢你这小孩的……”
马佳忽然好像听得懂蔡程昱酒后真言，猛地停住。心虚道，“嗨，三岁一代沟，我这二十八的老大哥了和你都有快三条沟了，你干嘛每天爱和我吃饭啊，学校里同学们高高兴兴一块儿吃饭多好……”
蔡程昱忽然俯身靠近了。啤酒味在夜风里散尽了，灼热的呼吸里是花香，音乐，赤诚和年轻的所有气息。
“我最喜欢佳哥了，全世界，我最喜欢妈妈，唱歌儿，和佳哥。”
马佳心若擂鼓。不知道自己才出现在蔡程昱生命里三个月不到怎么就能和伴随了他这么多年的另外两个选项相提并论，恍惚着转移话题，“没听你怎么讲过爸妈啊，有空多回回家，家里爸妈都等着你吃饭呢……”
蔡程昱忽然蔫了。
“从十二岁开始家里就没人等我吃饭了。”
马佳算是明白了。
蔡程昱的手指头还搁在马佳膝盖上。蔡程昱手指头柔软，眼神柔软，连头发丝也柔软。
也不过是个害怕孤独的小孩子把自己裹在了柔软里，亮着眼睛窥探这世界。
等待那个牵着他的手走出来，拥抱他，和他一起吃顿饭的人。
马佳看了一会儿，摸了一把蔡程昱头发。蔡程昱头一歪到在他身上，马佳正好吻上他侧脸那颗小痣。
第二天蔡程昱在一片叮呤咣啷的声音中醒来。
马佳顶着一头乱发探过身子。
“对不住啊程昱，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车昨天搁大排档那儿了，起来把豆浆油条吃了，一会儿我载你去剧院，不想迟到就麻溜起来吧。”
蔡程昱出了门看着五颜六色的电动车愣住了。
“噗——佳哥，我真没想到你车长这样。”
马佳头疼地想你倒是忘了昨天的魔仙堡之旅了。嚼吧几口把半根油条塞蔡程昱嘴里，“赶紧上车，送完你你哥还得上班呢。”
蔡程昱大长腿一个横跨上车了。
到了剧院门口蔡程昱拉着马佳帮把他没来得及打理的乱发捋捋警帽直接盖上就听马佳连珠炮似的一边掉头一边说。
“晚上自己打个车去大排档那儿等我取了车去超市咱今儿回家吃哈。”
蔡程昱还穿着马佳的T恤晨光里看着远去的七彩电动车，心里后知后觉开始怦怦作响。
天长了。六点半的天色还没暗，晚风把一天的燥热吹得服帖舒服，天边云彩卷起一点玫瑰色来。马佳刚到大排档，打开手机发了句语音说我到了。身后嘀嘀两声。
紫色卡丁车车窗里钻出颗毛茸茸的栗子来，笑得像只小动物。
“蔡蔡专车为您服务，我已到达指定上车地点。”
是比果冻还可爱啊。马佳想。
END
两人座驾基本长这样：
马交警：怎么选这么个车型
小蔡车主：因为它比较像卡丁车
马交警：......那怎么这色儿啊
小蔡车主：高贵王子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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